◎ 杨旭军 父亲是一株蒲公英 他把自己站在村口 一阵风儿吹过 儿女便飘零远方
父亲是不想离开这片土地的 就像门口那棵楸树 一辈子扎根在黄土里 让自己站成黄土地的注释 父亲收获了很多食物 ——麦子胡麻荞麦和洋芋 他说,儿女们在外面累了 归巢时总不至于让娃们挨饿
父亲是这片土地上的王者 年轻的那会儿啊 两盅酽得像胆汁一样的罐罐茶 就能激发使不完的力 春天,他对每块地耳提面命 秋季到来时 土地就如实汇报收成
父亲最得意的是 吆上他的老黑驴 慢悠悠巡视自己的疆界 老伙计走在前头 父亲背着手跟在后头 一路上总有朋友打招呼 ——四脚蛇 松鼠 大灰兔 雉鸡 他们每天要打多次照面 彼此都知道家门的朝向 地里也是生机盎然 小麦 豌豆 胡麻 糜 植物们喧喧闹闹挨挨挤挤
父亲终于老了 额头皱纹如同他犁开的铧垄 春播秋收已经力不从心 连土地也开始背叛他 冰草 股子蔓 断须放肆地疯长 英雄迟暮 父亲颜面扫地作别他的臣民
现在,在这个小城 父亲又有了新的朋友 ——牛皮糖 豆芽儿 老营长 他们都是迟暮英雄 曾经的职业 成了烙在身上的印痕 几个被废了武功的老头 每天吆喝着去看秦腔 舞台演绎着人生如戏 只是枣木梆子静下来时 父亲常常想起乡下朋友 它们还过得好吗 四脚蛇 松鼠 大灰兔 以及 那些喧嚣的雉鸡 (作者系媒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