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鑫 小时候,在我的眼里, 老妈就是一台“永动机”, 不知疲倦,不爱睡觉,永不停息。
雄鸡一唱是她的集结号, 她开始煮饭打扫,照看她的猪牛羊狗鸡; 烈日高照是她的聚光灯, 她忙着用汗雨和粪水浇灌庄稼、滋润土地; 暮霭沉沉是她的背景墙, 她以佝偻身影宣示一分收获必须十分耕耘。
夜深人静才是她的主战场, 她一边用严词或黄荆条督促子女的学业, 一边继续忙着干农活、缝补衣服纳鞋底, 月亮、星星和微弱的煤油灯光, 都是她虔诚邀请到的正直师长, 他们一同给我灌输耕读传家的人生道理。
当儿子在异乡扎根成为游子, 当老爸四十年教龄光荣退休, 当最小的捡来的幺妹也出嫁, 当所有的孩子都走出了大山, 当孝亲兴家育儿的重担卸下, 老妈—— 渐渐地放缓了脚步, 轻轻地放低了声音, 像极了发条松弛的时钟。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老妈还喜欢上了打盹, 她就睡在故乡她亲手建成的家园。 在槐花、柚子花盛开的小院, 在老爸为她精心特制的躺椅上, 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 在偶尔热闹、大多寂寞的光影里。
后来啊,老妈与老爸成为候鸟, 在巴山蜀水的南北线上季节性迁徙。 一段时间窝在老家, 一段时间待在儿子工作的城市。 在山城重庆的日子, 她用十年的光阴, 守护儿子一家的平安顺遂, 也会在那些节假日, 安排老爸用自家腊肉香肠给后辈解馋, 为大年初一从单位赶回的儿子煮碗臊子面; 她用小小的手机, 串联起对老家亲人的牵挂, 与不在身边的女儿外孙聊聊工作学习, 与她的亲戚和左邻右舍摆一摆龙门阵, 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再后来啊,老妈逐渐忘却她经历过的苦, 满头白发躺在摇椅上慈祥而从容, 曾经健谈的她很少说话, 就一直望着好半天才想起名字的儿孙笑。 偶尔,也会念叨过往与她吵架斗气人的好, 我们知道,这不是糊涂、遗忘、原谅, 这是和解、释然、放下,是骨子里的血浓于水。
去年7月底,一次意外摔倒彻底击垮了她, 只能在女儿轮番服侍和轮椅、汽车摆渡下, 奔波在医院和从家里去医院的路上。 “我要回家,我要去看保保、保娘” ——在她的喃喃声里, 她又回到了她自己和我们共同的家。 12月3日,她沉睡在赶赴外婆生日的酣梦中, 最后躺进了她青山环抱、翠柏掩映的卧房, 从此,数字123成为我心头不可触碰的伤疤。 (作者系重庆市长康监狱监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