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建波

刺竹湾的板栗树，远近闻名。一是年份久，系湖广填川时外来移民所栽，迄今已有三百多年，二是树形大，立于一片竹林之中，高耸着树冠，有鹤立鸡群之威。

每年中秋过后，板栗树像磁石一样，把湾里孩子的心吸引过来。放学回家，撂下书包就往板栗树下跑，一个个如扫雷战士，在杂草丛中搜寻散落的板栗。来得早的，很快把衣兜揣满，来晚了，只能相互协作，一人爬树，选一根果子多枝丫细的，狠劲摇晃，板栗如冰雹哗哗往下落，树下的赶紧捡拾。这时，往往会听到响篙发出的脆响，随即看到一个老头蹒跚而来，惊得树下众孩鸟兽散，树上的孩子不敢作声，紧抱树枝大气都不敢出。

老头是树的主人，自己摘不到板栗，也吃不动，但别人要捡，坚决不允。由于年老体弱，行动不便，只能挥动响篙吓唬孩子。

渝东北地区的山林多以竹为主，尤以梁平百里竹海为最，有三百多种竹子，寿竹、白夹竹、慈竹、斑竹、月月竹等数不胜数。靠山吃山，勤劳的人们把竹的作用发挥到极限，大到竹床、竹椅、竹箱，小到锅盖、筷篓、刷把，还有生产所需的箩筐、背篼、筲箕、簸箕、斗笠，都离不开竹。而响篙，则是制作最简单快捷的竹制器具。

到竹林寻一根酒杯粗、下上匀称的斑竹，锯成五尺长的竹竿，用蔑刀劈开三尺，力道要匀，不能伤及剩余的两尺部分。横竖反复劈，劈开三尺处成为一束竹片时，一根响篙就此成型。拿在手里挥动，或朝地面击打，竹片相互碰撞，发出“咵咵咵”的巨大响声。

最初，响篙是用来驱鸟吆鸡的。梁平一带，平畴百里，盛产水稻，素有“梁平熟、川东足”之誉。秋收时节，家家户户没有人是空闲的，收割回来的水稻，晾晒在院坝，闻讯而来的麻雀，在树上或屋顶叽叽喳喳地欢叫，趁人不备，立即飞来啄食，家里养的鸡鸭同样受不了美食的诱惑，见缝插针地偷嘴，活泼过度的小狗跑进晒坝，与鸡鸭嬉戏，打滚撒欢，把稻粒弄得到处都是。于是乎，小孩子该发挥作用了，守在晒坝边，手里握着响篙，一边看连环画，一边瞄着满晒坝的稻谷，一旦有鸟雀、鸡鸭入内，手中的响篙往地上敲打，发出响亮声音，它们便呼啦啦地飞得老远。

事实上，响篙能用于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张大爷养的猪喜欢翻楼，有一次溜达进山里，好半天才找回来。早年间，猪圈建在吊楼上，称作猪楼，不老实的猪翻圈出逃，则为翻楼。张大爷担心猪再翻楼，把楼门加高加固，猪再难翻出去。张大爷见猪仍有拱楼的顽性，挥动响篙照猪屁股上狠揍。猪被教训几次后，终于老实下来，不再打楼，更不敢有翻楼的念头。

张大爷的孙子牦牛，学习成绩不好，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样样在行，逃学捣蛋更是家常便饭。班主任忍无可忍，把牦牛的母亲豆花叫进学校，劈头盖脸一番训。豆花回家抓住牦牛，顺手拿起响篙，朝着牦牛一通打。张大爷怪儿媳妇下手太狠，豆花说，响篙竹片分散，阵仗大，但伤不着筋骨。

除了收拾翻楼的猪，教化淘气的孩子，走夜路的村民也喜欢随身带一根响篙。那年月，交通基本靠走，农村多为林间小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行走，左手举着竹筒里灌满煤油的火把，右手拿着响篙，若害怕了，赶紧挥动响篙，发出的声响能壮胆。要是火把里没油了，还可以把响篙折断，点燃后成为新的火把。

时至今日，其它竹制器具多被塑料制品替代，但响篙仍未被淘汰，依然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它默默陪伴着勤劳的农人，既无处不在地 履行自己的使命，更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壮举。其精神，难能可贵。

（作者单位：重庆市梁平区屏锦镇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