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   涌

人间四月芳菲尽，林芝桃花始盛开。又忆起多年前去林芝看桃花的情景：洁白的神山、绯红的桃花，一簇簇一丛丛，山谷路旁、田野村庄，漫山遍野，恣意盛开……看过世上诸多地方的桃花，唯有林芝桃花征服了我，至今还时常入我梦里。

在中国古代文学的意象里，桃花既是春天的使者、佳人的化身，但往往又含有羸弱薄命、轻薄风流的意蕴，如杜甫诗所云“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与“梅兰竹菊”君子人格的形象形成对照。但当你看到林芝桃花，定会改变你对桃花的固有印象。林芝桃花和我们常见的江南桃花大不相同，其皆为野生，粗壮高大，树龄多逾百年，其花色不似江南桃花的粉白艳丽，而是一种暗淡的绯红或淡紫色，花朵不大，但树的冠幅大、枝繁叶密，盛开时，嫩蕊繁花密密匝匝、重重叠叠，一眼望去，铺天盖地、扑面而来，颇具震撼力，相比之下，江南桃树显得纤细单薄，弱不禁风。打个比喻，江南桃花宛如嬉笑欢快、娇美妍丽的浣纱女，而林芝桃花则似坚韧开朗、拙朴自然的藏族卓玛。林芝的桃花生命力极顽强，虽然地处高原河谷，酷寒劲风，但花蕾仍然顽强地坚守枝头，迎风怒放，其花期长达月余，并不轻易散落，如果杜甫能够看到林芝桃花，定然会另有一番评价，断不会发出“轻薄桃花”的感慨了。

林芝桃花独特的气质令人着迷。记得我在去波堆桃花谷的路上，在一路边小店小憩时，忽见院墙边孤零零一株桃树兀自耸立，高大的树干逸出墙外，桃花热烈绽放。不知怎的，这场景让我感动，它没有给人一种寂寞孤独之感，反觉得它自由自在，悠然自得，可谓“桃花一簇开无主，不屑世人歌与舞”，一枝桃花也能让整个小院充满春意。穿行在绵延30公里的桃花谷，成千上万株桃花如醉霞绯云般地铺满山野，游人寥寥、山风拂面、花自不语，让我不禁感悟到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意境，用一句网络语言形容就是“沉默得震耳欲聋”，有一种神秘又神圣的静穆之美。

看到一条新闻，今年林芝桃花节一天就涌入10万游客，景区因超出接待负荷而陷入混乱，纠纷不断，让观花之旅变成痛苦之行。我不知道汹涌的人群会不会让这人间仙境变成喧闹的凡尘？林芝曾为茶马古道、青藏古道要冲，1300多年前那位和亲的年轻公主也许曾在花下驻步，遥望长安的云烟；赶着马队的茶商也许在此“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桃花就在这人迹罕至的高原随意随性地生长，没有诗人的顾怜，没有游人的围观，遗世独立，历经风霜繁华，依旧笑对春风，而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

一花一世界，一悟一天堂。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每个人都在苦苦追寻心中的桃花源，希望在这个充满缺憾的世界里，活出自我，不必迎合他人期待去定位自己的价值，但人是无法与世隔绝去建构属于自己的圆满的。追名逐利者众，静心守志者寡，很多时候，这种焦虑和不安往往源自内心的羁绊，奔忙让我们无法安静下来去感悟独处的自在清欢，其实当我们与所处时空达成和解时，就会人生无处不风景，心清神明皆花开，也许你追求而不得的东西就在身边，只是我们已处在其中而浑然不觉罢了。